風口挪移間,復制了互聯網“砸錢”模式的硬科技真的可以用“燒錢”換“周期”嗎?
顯然,不能。
“這一年幾乎就是在冰水里泡著”,“行業熱度在下降,機構的投資也在收縮”。
一位人工智能領域創業者表達了真實感受到的市場寒意,他原本計劃在今年完成新一輪融資,但結果并不如意。
數據顯示,在過去十年中,募資在2015年~2017年達到高峰,也是硬科技風頭正勁的兩年。
現在,四五年形成的一個周期已到,拐點之際,硬科技創投市場正在回歸理性謹慎常態。
“新項目的投資相對少了一些”,“只會繼續加碼支持那些數據持續給力,創始人明顯在快速成長的潛力公司”。
變化:狂熱變理性
“前幾年,科技還是個小眾市場,來找我們的都是科技領域的專業機構,但現在找我們合作的投資機構不僅多了,而且其中有很多是由互聯網投資或者商業模式類投資領域轉型過來的機構。”劉博表示。
在流量型、模式型的創業到了一定的瓶頸期以后,硬科技企業反而成為投資的一個風口。
但硬科技有壁壘,“看得懂的人并不多”,一些從互聯網轉型過來的投資人,“將原來燒錢的投資邏輯和模式照搬到硬科技領域”,不惜砸錢搶項目,“搶不到優質項目的投資人就搶中等航道,甚至可以看一些早期或者稍微差一點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硬科技繼承了以往互聯網風口的“瘋狂”。
“這么多年,我們始終‘科技創新,以人為本’的投資策略,每年的投資頻率二三十個的頻率,每個投資項目的估值大概在2000萬到5000萬之間。但2016年感覺所有人開口就是一兩個億,我們不給,反正會有人給。但最近大家都相對冷靜下來了。”
如果從行業變化明顯的2015年、2016年算起,四五年形成的一個周期已到。拐點之上,硬科技創投市場正在回歸理性謹慎常態。
CV Source投中數據統計,2019年三個季度融資數量共計908起,同比下降59.82%;融資總規模共計118.65億美元,同比下降55.89%;獲投項目數量共計818家項目獲得創業投資,同比下降61.21%。
“對這個行業來講,以前互相杠桿的機會蠻大,市場迅速被放大,出現略微膨脹的態勢。現在真正能投錢的明顯減少,在我們接觸的200家LP中,主要的出資方一個是產業,一個是綜合類的國資集團,還有一個是政府的引導基金。”
創投市場的謹慎傳導到硬科技企業,就像一個高速運轉的機器,突然間撞上了大鐵塊。
舒亮曾透露,今年有些自動駕駛項目的估值已經不是“腰斬”是直接“砍到了腳脖子”,報十個億估值,歷時一年,最后只融下來兩個億。
資本砸錢的時候想的是“反正最后總會有人接盤的”,但錢一旦變少,無人接盤,除了導致技術空心化和產品未經市場驗證的風險之外,有些創業公司會快速地從市場消失掉,大浪淘沙無法避免。
根據IT桔子新經濟死亡公司數據庫顯示,2019年截止到目前關閉公司共322家。
而即使是對于一些跑得比較快,甚至準備IPO的企業也會產生影響。
11月5日,有外媒報道,知情人士透露,考慮到能否保住其現有40億美元估值存在不確定性,曠視科技正在考慮是否要推遲其IPO計劃。在CV智識向曠視求證時,對方回復“報道不實”。但一直以來,行業對于AI企業估值虛高一直存在爭論。
就如Howard Marks所說,無論多好的資產,如果買進價格過高 (包括一二級市場)都會變成失敗者。
回歸:價值投資
“可以按公司博士數量估值嗎?”
這是一位媒體同行在前段時間分享在朋友圈的故事,來自一家創業公司的創始人的提問。
這個提問是硬科技非理性估值的冰山一角,卻也反映出一個事實:硬科技估值體系缺失。
“A股、港股、美股各個資本市場不同,到底是行業的既有估值主導公司的最后估值,還是能夠形成一個通用的估值標準,現在還是未知。”高天垚表示。
行業缺乏共識,再加上有些技術出身的硬科技創業者本身“不懂估值,也不懂怎么跟投資人談”,估值也就只能按照前幾年互聯網企業的價格談。
“現在有些AI芯片公司的估值,就是天價”,一位從事FA業務多年的行業人士認為,“有一定銷售收入的快充手機芯片、射頻芯片等是按照6~8倍的PS估值,但是像AI芯片,有S嗎?無論什么樣的芯片都是要銷售收入證明的。”
技術再新,既然是生意就要講究商業價值。事實上,硬科技與以往的任何一次互聯網風口并沒有太大差別,但另一方面,硬科技又有自己的邏輯。
對于模式類的市場來說,中間轉化過程鏈條太長,任何一個鏈條調整不過去,都會是極大的消損。
但是硬科技相對來說更“實”一些,可擴張性也比較清晰:技術能不能轉化成產品?銷售團隊是否有能力把它賣出去,從銷售轉化成利潤?它是不是足夠稀缺的資源或者它有沒有比較大的可期盼的市場?在細分領域里面有沒有足夠高的利潤?
以機器人為例,目前市面上有工業機器人、服務機器人以及特種機器人,但在哈工創投合伙人兼執行總裁趙文宇看來,當前最看好的只有特種機器人,因為“這是一個主動市場”,即客戶有強烈的需求主動提出機器人替代人力,但“大部分企業還在研發階段,可投的暫時沒有。”
而工業機器人在他看來,是一個中間設備,也就是說它應用于某個領域的時候,才有意義,否則這個機械臂就是個鑄鐵。“我們花了三四年時間去篩選優質項目,基本上沒有,除非是為了產業鏈需求。”
對于火熱的服務機器人,他表示,“沒成熟的應用場景的話,怎么去投資?有人在提早布局,雖然有道理但是時間太長。”
這就涉及到硬科技的另一個發展現實:從技術轉化到產品的周期漫長。
在這漫長的周期中,創業者們必須面對自身發展周期與外界發展的不適配:賺快錢還是做產品?
一位硬科技領域創業者透露,拿智能制造業來說,辛辛苦苦一年賺個2000萬,但地方政府招商一塊地直接能賣好幾個億,還有些投資人會跟創始人提議圍繞產業鏈做基金,做上下游收購,“這可比辛辛苦苦研發創業賺錢啊”。
“有些創始人本來可能想潛心的把這事做成,最后可能被資本挾持,或者被市場驅動,以致于忘了最后還要怎么發展。”
當然,創業周期長也就意味著VC陪跑的周期也長。
美國風投基金The Engine首席執行官KatieRae表示,普通的風險投資周期一般在10年左右,而“硬科技”風投周期最高可達18年。
若將行業放到一個科學的周期邏輯下,趙文宇判斷,“2025年到2030年期間,可能是中國企業轉型成果見效的時候,會有一些企業在那個時候成為支柱。”
高天垚還建議,在AI落地行業的角度,創業公司要重視產業資本,因為產業資本往往能在早期階段就幫助AI初創公司更快地實現行業落地,產業資本也相對更愿意在早期階段支持AI初創公司。
硬幣的背面:創業者和投資人達成共識
“現在市場這么差,為什么還不歇會兒?”,最近劉博經常被問到這個問題,她表示,無論是從市場環境還是行業冷靜度,現在都是做早期科技類創投的最好時機,因此一定要抓緊儲備糧食炮彈,這樣未來幾年才能有更好的機會。
“啟迪今年的基金整體規模比以前要大,以前是每年大概在5000萬到1億,今年可投的金額至少在1個億到2個億。”
一邊抓緊儲備彈藥,另一邊創投機構們也在不斷調整節奏,避免錯判斷糧。
10月16日,經緯中國張穎的微博上還寫到:只會繼續加碼支持那些數據持續給力,創始人明顯在快速成長的潛力公司。對于投錯了且我們徹底失望的經緯系公司,不再把更多新錢浪費,是對我們自己和我們投資人們最大的尊重。
高天垚也表示,雖然總體上沒有太大變化,但對于新項目的投資相對少了一些,反而對一些成長性比較好的項目追加投資變得相對多一點。未來五年,AI、芯片、5G會是聯想之星看好的機會。
11月8日,在“創式紀”人工智能應用創新大賽上,紅杉資本合伙人鄭慶生表示,“粗放增長結束之后,在下一代核心技術產生之前,很長時間內將圍繞兩條主線發展:一條是IT效率的提高,一條是如何建立一個以中國為導向的消費市場。”
同時,多位投資人表示,“資產貴了”,行業內做早期投資的越來越多。正如吳世春曾說,“天使投資是穿越寒冬周期最好的武器。”
CV Source投中數據統計也顯示,創投交易依舊集中在早期投資。
但在高天垚看來,早期投資對寒冬當下沒反應,一兩年之后反應會很大。因為,對于企業來說,早期投資變多,融錢容易些,的確是件好事,但“拿個一輪兩輪千萬級別的錢在手里攥著可以,但總有一天要去融幾千萬的時候,這個錢就很難找了。”
《事實(Factfulness)》的作者漢斯·羅斯林(Hans Rosling)在書中有這樣一個比喻:可以將世界看成一個生活在孵化器里的嬰兒。他的健康狀態極差,所以需要實時觀察他的生理指標來檢測他的狀態。
一個星期之后,可以看到多個指標都在好轉,然而他仍然必須待在這個孵化器中,因為他還不夠健康,必須時刻觀測其現狀。
這個比喻的背后是:不好和更好是可以同時存在的。
“任何一個行業都要經歷技術的萌芽-市場的繁榮-理性的沉淀-穩定的發展,沒有前面幾個環節就沒有最后的穩定,要讓行業發展,就要允許泡沫的產生,經歷過這個過程之后,最終會是好事兒。”
就像AI,過去幾年的確存在泡沫,但它也的確帶動起了科技創業這一波浪潮,特別是資金愿意支持早期的科技類創業,包括從AI到機器人到高端裝備制造,從AI到AI芯片到各類數字或模擬芯,從AI到數據到傳感器到硬件產品。
結語
經濟學家管清友曾有過一段話:無論你在人間承擔什么樣的角色——創業者、高級官員、學者、股民——在龍王降雨的時候,都會有一種財富幻覺或者貨幣幻覺——資金流動性充裕,融資非常容易,借錢非常便宜,投資的機會似乎滿眼都是。
但硬科技有自己的“慢”成長規律,一般來說,從開始設立公司到研發投入,再打開市場輸出產品,最后上快速上升,十年是一個最合適的時間段。
風口挪移間,復制了互聯網“砸錢”模式的硬科技真的可以用“燒錢”換“周期”嗎?
顯然,不能。